6000 首歌曲下架背后:有人靠打版权官司赚钱

6609 首歌曲从 KTV 下架了,包括情歌王子陈奕迅、张惠妹 200 多首歌曲。

11 月 5 日,中国音像著作权集体管理协会(以下简称 " 音集协 ")发布公告称,KTV 经营者应该合法使用曲库,使用他人作品必须依法取得授权,否则要承担侵权责任。 在此之前,音集协称,自 10 月 31 日开始,所有 VOD 设备生产商、卡拉 OK 经营商尽数删除涉嫌侵权的 6009 首歌曲。自 11 月 1 日起,凡使用者因未删除所列歌曲而遭权利人向其主张权利的,由该使用者自行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

根据音集协所列的此次需要下架的歌曲清单来看,范围极广,有经典老歌也有流行歌曲。歌名大多耳熟能详,比如《最近比较烦》《追梦赤子心》《夜空中最亮的星》《小苹果》《算你狠》等。所牵涉的艺人有那英、陈奕迅、叶倩文、twins、邓紫棋、张惠妹、任贤齐等。网友纷纷表示无歌可唱,也有 KTV 经营者向媒体吐槽目前困境," 每间门店常用音乐电视作品 3 万 -5 万部,这回有 6000 多首不能用。"

11 月 6 日,《财经天下》周刊采访音集协总干事周亚平,向其询问这一举措的背后逻辑。根据公开信息显示,周亚平同时也是北京鸟人艺术推广有限责任公司创始人、董事长,早年服务于北京交响乐团,八十年代参与制作了崔建、刘欢、毛阿敏等的早期专辑。

11 月 6 日晚,《财经天下》周刊在北京某一家 KTV 体验发现,一些要求删除的歌曲依然在列。

为什么下架?

《财经天下》周刊:昨天看到 6000 多首在 KTV 下架的新闻,一些网友评论称,要是没有这个消息,大家不知道原来 KTV 唱的歌还要交版权费用。首先想问一个小问题,就是这 6000 多首歌曲的筛选标准是什么?

周亚平:首先,它不是筛选。每个作品都来自不同的版权方,这是人家的财产。这 6000 多首歌曲分别来自不同的唱片公司,其中有 3800 多首是来自英皇娱乐的,人家是这些作品的主人。KTV 经营者没有获得对方的版权。此举也是为了那些版权方。

每一首作品都有它的主人。谁要使用,得经过主人的同意,然后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这是版权意识。这些年以来,大家社会上已经逐渐接受了知识产权需要保护的这个概念。天下没有免费午餐了。这些 KTV 的经营者,就需要为这些歌付钱。具体这些几万部的作品,他们没有办法去一一获得授权,一一去给人付钱。

但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它自己解决不了,只有靠我们。所以,国家才建立了著作权的集体管理制度。这样的话,就把授权出口集中在一个,你找我就可以了。这个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就是把所有版权人的作品在这个领域里使用的权利全交给协会来管理。不是给我,而是交给我来帮他们管理。然后,协会统一给这个场所授权,授权之后把钱收上来,再分配给授权人。这是渠道最优化,用优化授权的方式,优化使用成本。流程就是,协会跟 KTV 经营者签合同,协会授权你使用。之后多少万首歌,你就可以用了。

我们是中国音像著作权集体管理协会,这个组织是国家唯一的管理这一类作品的机构。类似 MV、卡拉 OK 里的这些作品,都是由我们这个协会来管理。所以呢,如果没有我们,KTV 这个行业就一出生就带有原罪,因为它是靠提供作品来挣钱的。

假如说一个 KTV 一年给协会 3 万块,那 1 万家就是 3 亿元。然后我再将收费分配给权利人。这就是我们的作用。但是,我们只分配给将著作权授权给我们的机构。如果没有给协会授权,那我们也不能分配收费给他。

但是,KTV 使用的歌曲里边有的不属于协会的管理,也就说那 6000 多首,这不就构成侵权了吗?这个时候,如果这 6000 多首歌的主人也能给他授权,他就不侵权。但是,没有的话,他就必须要下架,因为他要用是违法的。

所以。这 6000 多首是这么来的。

《财经天下》周刊:换句话说,也就是所删除的 6000 多首歌,我们是没有管理权的?

周亚平:是的。

《财经天下》周刊:那他要是不下架,会发生什么后果呢?看到公告里说,如果你要是不下架的话,权利人可以向 KTV 经营者主张权利。

周亚平:对,主张权利,你就要承担赔偿责任。这是我们事先预防,我们在尽我们的管理的义务,我们有义务对这个市场进行监管,这也是我们集体管理组织的一个责任。

《财经天下》周刊:如果 KTV 经营者坚持不下架,最后权利人去向他起诉的案例多吗?有什么著名案例吗?

周亚平:非常多。这个在司法的裁判的领域里头存在一些问题。就个案来说,同样的一个事实,可能在不同的法院就有不同的观点和判断。比如,一个原告如果觉得 KTV 涉嫌侵权,他到北京、上海、广州可能会得到不同的判断思路。

有人靠起诉获利

《财经天下》周刊:那这样来看,挨个起诉成本也是很大的。

周亚平:但获利更大。

《财经天下》周刊:为什么这么说?

周亚平:有的时候,有的法院给出远远远高于作品实际价值的赔偿。目前中国的法院判决的赔偿原则是填平原则,这个原则又细分为损失原则、获利原则、酌定原则。尤其这个酌定原则,就是我也不知道他损失了多少,我也不知道他获利是多少。这个时候,法官就拍脑门协定。

《财经天下》周刊:刚发了一个公告说,音集协起诉山西的一个娱乐公司,获赔 5 万多。也是这个意思吗?

周亚平:我先跟你说原则。在这种情况下,酌定原则就有很大的差距。同样一个案子,可能在北京被判几千块钱、1 万块钱,到了广州,就被判了十几万。那对于权利人来说,他肯定要去判得高的地方去起诉。所以,这种情况下会造成一个什么结果呢?就是哪个地方判的高,哪个地方诉讼就多,案件量就大。

因为版权方靠这些赚钱赚的更多,他们就不来加入集体管理。甚至加入之后,他们就要退出来。因为他们打官司比在我这分的钱多。他在我这觉得分得不够多,因为我是根据收上来的钱来分的,还要平衡大家的利益。

《财经天下》周刊:入会的原则是什么?

助理:入会免费,退会自由。

《财经天下》周刊:那是怎么分配这些从 KTV 收上来的费用呢?

周亚平:根据作品的数量、价值来计算,通过加权等环节计算出每个机构应该得多少钱。

所以,可能钱就没有通过打官司赚的多。因为法院判决时,不是按照我们这么算。假设说,广东省一首歌赔偿一千,他们要是告一百首歌,就是 10 万。要是一千个案子,就是一个亿。这实际上是一种恶性行为。

到了法院判判决以后,第一条规定就是删除侵权歌曲。所以,我们删除这 6000 多首歌。第一个是按照法律的规定,因为我们是依法来办,第二个就是依照生效判决的判定,必须删除。

所以,我们做这个事情是想要逐渐规范这个市场,最后让大家加入我们这个协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授权的范围就越来越大,曲库也越来越大,最后服务消费者。所以,这是一个过程。但这个过程必须走。

我们也不愿意让这些作品都下架,让消费者点不着。但是,如果我们放任这种情况,那是我们失职,那些卡拉 OK 场所,不断被人起诉,一个案子赔十几万。一年下来,得有好几十个人告。他们受不了,直接就倒闭了。所以,这种结果实际上在伤害这个行业。

《财经天下》周刊:那现在曲库有多少首歌?我看到公告显示 10 万多首?

周亚平:15 万左右。我们的会员基本上涵盖了整个唱片市场上所有的主流。比如说,华纳、环球、索尼、滚石,还有周杰伦他们公司。滚石基本涵盖 80 年 90 年代的所有畅销歌,什么张学友、周华健等的歌,都是我们在管理。

所以说,这个 6000 多首,本身对曲库的影响并不大。

《财经天下》周刊:被删除的名单,基本上是英皇娱乐、中国好声音 123 等的那些版本?

周亚平:是。他们还没有跟我们合作。因为他们这么做,获得的钱可能比我们分的要多。做生意肯定是,从哪个渠道拿钱多去哪里。

但是这样的话,我们再回头说现在法院的判决关于民事赔偿这个问题。构成民事赔偿这个有四个要件:侵权事实、损害后果、因果关系、主观过错。第四个最重要,有第四个就赔钱,没第四个就不赔钱。就是说,我的侵权事实是不是故意?是不是有主观过错?如何界定这个主观故意呢?法律对这个主观过错有一个固定的评判标准。

对 KTV 使用者来说,他的主观过错这块,该怎么来判断呢?找音集协来解决。著作权的集体管理制度的设计,就是为了方便他们。要不然,他们的一家一家去找著作人,根本就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找不到那么多人,所以我就找你一家。

他们一年给我交钱,也就相当于经过版权方同意。但是呢,协会给 KTV 经营者的授权不包括 6000 多首。我没权利,即使你给我这个钱了,权利人照样可以告你。那我们无能为力。

但是,我们可以监管,可以通知他们删掉。

那我怎么收费?国家版权局有收费标准。比如说从几元到 12 元,最高到 12 元。因为各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不一样,一线城市和边远小城肯定不一样。

所有 KTV 都要交版权费

《财经天下》周刊:我看到收费标准的公告,在 8 元、10 元、11 元左右徘徊。北京和上海是 11 元。那我们来假设,北京一家有着 30 个包房的 KTV,一年费用要交多少?

周亚平:那咱们这样来算,就刚才您给我说的数字。北京大概是每间包房 6 元到 8 元。说实话,最高 12 元,但基本上没有收到 12 元,最高也就到 8 元。

《财经天下》周刊:按照 8 元一天的话,一天也就是 240 元,一年就是 8 万多?

周亚平:我们一般最多收六元。按照三十个包房,一天 180 元,然后一年 365 天,一共 65700 元。

这个场所一年给协会交 65700 元,这样负担也不会太重。一家收 6 万,1 万家就 6 亿了。然后,这 6 亿再分给那些授权给我的权利人。所以,协会的作用价值就体现在这里。如果没有协会组织的话,版权人收费也麻烦。甚至你去收费,人家也不给你,还把你打出来。

另一方面,对于卡拉 OK 经营者来说,也是没商量的,要么,你就别用我东西。假如说我是卖苹果的,你到我这拉苹果到商店里卖,你能不给我钱吗?这个道理是一样的,你现在批量用这么多作品去盈利,你不给钱能行吗?肯定不可以。所以说,这是非常正常的。

《财经天下》周刊:也就是说,一方面是你们给他们提个醒,防止被权利人起诉?

周亚平:不光是提醒,还是监管监督。

《财经天下》周刊:北京有多少家 KTV?

周亚平:应该是两千家左右。

《财经天下》周刊:包括那些迷你 KTV 吗?

周亚平:不包括。我说的是这个地面店。就比如说像钱柜、唐朝之类的。

《财经天下》周刊:那迷你 KTV 也收费吗?

周亚平:对。迷你 KTV 也是有主人的,我们向他的公司收费,按照他们的房间数量。你一天交 5 元钱,假设全部有 5000 个,一天得有 25000 元。

《财经天下》周刊:那我们在家里建的卡拉 OK 也要收费吗?

周亚平:这些向设备生产者收费。协会是 2008 年成立的,所以我们这十年走过来,也是很不容易的,从无到有。

《财经天下》周刊:我刚才在门口看到一个小期刊,上边写了协会 2017 年又有很多新会员加入。收入合计有两个亿,增长 16%。可分配收入有 1.6 亿多。

周亚平:这不是我们的,这是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我们是中国音像著作权协会。国家关于音乐行业的著作权管理,就我们两家,但我们两家有区别。音乐助权协会管理音乐作品,我们是管理音乐电视作品和录音制品。

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也委托我们代表音乐电视及音乐作品权利人向 KTV 行业收取著作权使用费。也就是说,我们这个收费,两家要分的。

《财经天下》周刊:你们是在不同的省份有不同的分协吗?还是说,全国统一管理?

周亚平:原来我们是有一个代收费的公司来合作。我们给他授权,他帮我们收。它在全国建立分公司收费。但我们结束与他们的合作。

《财经天下》周刊:为什么今天你们解除和天合公司合作?

周亚平:对。他们向我们屏蔽了他们具体的收费信息,这样的话,我们掌握不了它收费的情况,我们也掌握不了它具体经营的市场信息。然后他在这里就损害了会员的利益,损害了权力人的利益。

我们觉得市场还是非常大的。天合的收费存在很大的漏洞。我们觉得,他们实际上收了不只这么些钱。

《财经天下》周刊::你们和天合合作多久?

周亚平:十年了。

《财经天下》周刊:它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周亚平:它最大问题是不给你结账,这钱不给你。这钱不是我们的钱,是版权人的钱。我得跟版权人分钱,你不给我怎么给本人分钱?这是不是损害了所有版权方的利益?

《财经天下》周刊:你们具体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个公司有问题?

周亚平:发现好久了。一直都关注着。说句实话,今天把这个事情彻底地公开化,彻底地解决。这叫迟来的正义,早就应该让他们出局了。

(音乐著作协会,非音集协)

" 赚钱才是硬道理 "

《财经天下》周刊:这么多 KTV,其中有漏网的吗

周亚平:当然有,肯定有漏网之鱼。不只是有,而是有大量的漏网之鱼。但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抓漏网之鱼。

《财经天下》周刊:漏网之鱼比例到底多少?比如你刚才说,北京有 2000 多家 KTV,那漏网之鱼有多少?

周亚平:抓不过来也要抓,能抓多少抓多少。比如北京,我觉得漏网的得有一半左右。放到全国,漏网之鱼得是一多半。

《财经天下》周刊:那全国范围内,有多少家 KTV?漏网的得有多少家?

周亚平:全国范围内,大概有 8 万多家。还有六、七万漏网的。所以说,我们任重道远。别人偷我们东西,我们就得把钱都拿过来。这样版权方就有钱分了,就都高兴了。

赚钱才是硬道理。给大家赚钱,分钱就多了。

我们现在收的不到两个亿,这肯定不行。我们的目标肯定得 10 亿以上,分给大家一些。这样的话,行业才能走上正轨,大家才会有盼头。那些离开我们的人才会再回来。那些不加入我们靠打官司赢利的人,最后也得选择回来。

但这样也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所以我们任重道远。

《财经天下》周刊:发展了这么多年,我们的发展趋势是一个什么状况?有什么数据支持吗?

周亚平:前面的数据并不好。刚开始不到一个亿,就是几千万左右,现在已经增长到 1 亿 8000 万左右。

《财经天下》周刊:我们协会现在有多少人?

周亚平:我们现在大概有 30 多人。

《财经天下》周刊:现在和天合的合作也中断了,协会只有 30 多个人。管理压力很大,对未来有什么样的规划?

周亚平:我们未来计划通过技术手段、科技的手段、大数据来实现人工智能移动支付,实现收费业绩的大幅度增长。我们整个商业模式要来一个颠覆性的变化,做到透明合理的收费。

《财经天下》周刊:你们有没有一个搜索系统,消费者也可以根据这个系统来举报?

周亚平:我们有曲库,但没有搜索系统。KTV 经营者哪里会一首一首地核对。KTV 经营者觉得加入你了,就觉得进了保险箱。只有我们告诉他,你这些东西不能用。我不能让他们拿着几十万首歌跟我来核对,我们要有告诉他的义务。

我们这是在实行监管,告诉他们这些歌我们没权力管理。但如果权利人同意你用,这也可以。但如果找不到权利人,你就需要删掉。因为你不删掉,你肯定就会有麻烦。

《财经天下》周刊:还是之前的问题,我们对会员的分红比例大概是多少?一般哪些机构分红较多?

周亚平:这取决于你版权内容、数量和商业价值。分多少钱,是人家的商业秘密,我们不能透露。但是我们肯定是用最合理的方式来分。

《财经天下》周刊:KTV 经营者有可能向那些权利人直接要求授权吗?包括那些不是会员的权利人?

周亚平:如果经营者可以联系到权利人的话,那我们当然欢迎啊。但是,或者他们那些权利人加入我们最好。这样最好。但是,他会觉得加入协会之后,一年分 200 万,还不如打几个官司挣钱。

所以说,我们现在必须整顿市场,完全依法依规办事,目的还是为了广大的社会公众能够在一个和谐的繁荣的 KTV 市场消费。我们是为了能够让这个行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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